(一)、文学批评的历史回顾
历来的文学批评都以文学作品或作家为研究对象,而把读者置于可有可无的地位。实际上,有哪一部作品,即便是早在印刷术发明以前靠手抄本传阅的远古时代,不是为别人(即为阅读者)而写的呢?有哪一个作家撰写作品仅仅是为了把它摆在案头自我欣赏的呢?有作者必有读者,有作品必有阅读;文学作品的传播过程就是读者的阅读过程。作品没有读者就不能显示其价值。这种天经地义的道理谁都懂,然而把它应用到文学批评中去却是60年代的事。
在本世纪40年代以前的文学研究中,文本及其作者向来是注意的中心。19世纪法国实证主义批评,把文学评论纳入“作家及其时代”这个公式中。法国著名文艺批评家泰纳(1828-1893)则以种族、环境和时代作为文艺批评的出发点。以上基本上属于社会学派的批评范畴。意大利文学理论家克罗齐(1866-1952)既重视对作家的评论,也重视文学欣赏的作用,说“要了解但丁,我们就必须把自己提升到但丁的水平”。他的“创造和欣赏统一”是西方文学批评中的一个重要发展。
现代的文学批评反对实证主义只重视文本以外的事实,于是要求首先重视文本。俄国的形式主义,美国的新批评学派,德国的文本内在含义阐述派,法国的结构主义等,均是现代文学批评中重视文本的主要流派。文学批评理论的钟摆由历时的研究向共时的研究摆动是和时代的发展密切联系的。西方新一代的读者更重视现在和未来,而不想过多地受历史的约束。过去的传统文学批评侧重在历史的剖视,而现代的文学批评却把文本作为独立于社会和时代截面来研究,着力于它当前的各种表现,即所谓文本的现实化。
40年代后,西方一些学者提出新的文学见解,既否定文学文本作为传记和历史文献的作用,也否定它是文学文本相互影响的产物,而认为文本是具有美学品格的独立的艺术品。这种新批评以反对实证主义的批评方法而崛起,由美国扩及西欧各国。新批评既反对社会学派把文学从属于社会现象的分析方法,又反对把文本的表述置于首位而忽略文学史与一般历史关系的形式主义方法。以奥地利文学家利奥·施皮策(1897-1960)为代表的文本内在含义阐述派,试图把科学的方法应用于文学批评,竭力规避文学的历史性,反对批评家以自己的眼光去解释既往的思想倾向。内在含义派并不寻求确立文本的客观意义,也不主张对文本作一劳永逸的评价。他们认为,人文科学的认识主体与客体是难解难分的,主体的思想中渗透着导源于客体的一切传统因素。例如,一个历史学家在研究历史时,他本身也受到所研究的历史的种种因素的制约。从文学上说,法国的文学批评家在研究拉辛时,很难排除由拉辛推向高潮的古典主义文学关于语言、文学、美学等标准的极其强大的传统影响。内在含义派把文本当作具有自己美学规律的纪念碑,认为文本是持久的美的源泉,从而割裂文学研究同文本社会背景和历史背景的联系;内在含义阐述派至少存在着三个问题: 第一,他们把读者理想化,似乎所有的读者都具有很高的文化素养,能够正确无误地理解作品,这是与观实情况不符的。 第二,没有足够重视阐释者本人的思想观点、个性、爱好、艺术鉴赏力等在阐释文本中的作用,似乎他们的看法都是一律的,因而陷入机械主义的泥坑。 第三,既然每个文本都有其内在的美学含义,它们各自都是一个孤立的、封闭的、完整的艺术品,那就很难解释为何在文学史上会有各种文学流派的形成,何以许多作品之间都具有紧密的联系和相似之处。